在刚刚结束的百年美洲杯决赛上,阿根廷遗憾的在点球大战中负于智利队,梅西连续三年错失大赛冠军,无比沮丧的阿根廷队长在赛后毅然决定退出国家队,让世界为之愕然。
球场上兵败紫禁之巅,球场外梅西又遇到了麻烦事。7月6日,西班牙巴塞罗那法庭宣布关于梅西逃税案的最终判决,由于涉嫌漏缴2007-2009年税款金额达到410万欧元,梅西及父亲豪尔赫-梅西都被判处入狱21个月的刑期,并缴纳罚款370万欧元。这一消息再次引爆球迷圈,梅西是否有罪似乎已经板上钉钉,那关于这个案件,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了解一下呢?
1、阿根廷人梅西为何需要向西班牙政府纳税?
按照学院派的标准解释,税收是“以实现国家公共财政职能为目的,基于政治权力和法律规定,由政府专门机构向居民和非居民就其财产或特定行为实施强制、非罚与不直接偿还的金钱或实物课征,是国家最主要的一种财政收入形式”。通俗一点的解释,税收是国家通过强制力向具有管辖权的特定对象征收的金钱或实物。
而税收管辖权是指主权国家根据其法律所拥有和行使的征税权力,是国际法公认的国家基本权利。一国行使税收管辖权的范围,在地域上,指该国的领土疆域;在人员上,指该国的所有公民和居民,包括本国人、外国人、双重国籍人、无国籍人和法人。世界各国行使的税收管辖权,大体分为居民管辖权、公民管辖权和地域管辖权。
理解税收和税收管辖权概念,有助于理解为何梅西需要在西班牙缴纳税收。尽管梅西具有阿根廷和西班牙的双重国籍,但是即便是梅西只有阿根廷的国籍,他在西班牙同样具有缴纳税收的法定义务。这里面涉及到税收学一个叫做“居民”的概念,不同国家对于居民人的法定细节不尽相同,但大多指向一个共同的范畴,即当一个外国人在国外某一国家居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期限已经达到居住地国家将此人认定为居民的标准,那这人就应该以居民身份,在这个国家缴纳税收。因此,梅西从小即在西班牙生活,即使没有西班牙国籍,根据西班牙税法相关规定,梅西需要在西班牙缴纳税收也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2、梅西哪些方面的收入需要缴纳税收?
作为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之一,梅西个人年收入中占比最大的一部分当然是在俱乐部效力的工资收入。据《阿斯报》2016年初透露的梅西与巴塞罗那的续约合同细节显示,梅西的年薪在2016年夏天将上涨至3940万欧元,而在2014年刚续约时,梅西在巴萨效力的年薪是2280万欧元。但又据《法国足球》杂志公布的公开数据显示,梅西2014年的基本工资是3600万欧元。尽管合同的细节依然没有全部公开,各家媒体的消息也多有出入,但梅西的年薪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这部分收入的所得税,俱乐部一般会代扣代缴。
除了工资收入,梅西在俱乐部还有奖金、签字费等收入,这部分收入同样需要交纳个人所得税,只是从俱乐部身上获得的收入,西班牙政府一般会要求俱乐部进行代缴。
真正属于梅西个人开发的商业价值产生的收益,以其广告代言取得的收入为主,这里面就包括肖像权的使用。这部分收入一般没有经过俱乐部作为二道贩子的角色,能取得多少代言费基本靠球员个人的魅力,而是否缴税,也不像基本工资那样直接要求俱乐部代扣就行。
3、西班牙当地法院为何认定梅西逃税?
税收虽然是一个国家组织财政收入的基本形式,具有强制性和无偿性的特征,但税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特征,即固定性。税收的固定性要求税收必须有法可依、依法收税,这是现代国家在税收方面的基本要求。在税收强制,且税收法定的前提下,研究税法漏洞,根据税收的漏洞合理规避税收,成为高税负者的减少税收金额的主要手段。
对于足球运动员而言,高额的收入产生的高税负,客观上迫使他们走向避税的道路。(这里的足球运动员应该特指足球明星,因为一般的足球运动员可能只有工资收入,并没有多少可以规避税收的其他收入。)那么,像梅西这类足坛巨星,每年都有金额巨大的肖像权收入,这部分收入如果是算作梅西的个人收入,那势必需要交纳税款。那如果这部分收入不属于梅西的呢?即使这部分收入确实是从梅西的肖像权产生的收益。于是,一种被广为使用的避税方法应运而生。
首先,球员本人或与球员有密切关系的个人在避税港建立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因为注册地是在避税港,如加勒比地区的许多岛国,可以享受许多税收优惠。其次,球员将自己的肖像权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这家公司,之后依托球员肖像权取得的收入就属于公司所有,而不属于球员的收入。再次,公司虽然取得肖像权的收入,但因为在避税港的税收优惠,需要交纳较少的税收;而球员尽管依然每年取得肖像权收入,但因为这部分收入在合同形式上已经转让给公司了,球员就可以不必承担这部分收益应交纳的税收,从而达到减轻税收的目的。
也就是说,利用两个不同国家或地区的税率差异,球员转移自己的收入,从而达到避税的目的。这在欧洲爆发经济危机以前是各国高收入球员广泛使用的一种避税方法,包括在西班牙效力的球员。但经济危机改变了各国的财政形势,经济不景气的国家不得不采取多种措施补充财政收入,比如西班牙。从2006年开始,西班牙政府就通过了一项新的个人所得税法案,该法案规定,即便是球员将肖像权转让给某个公司,也就是说即便球员不具有个人肖像的使用权,但肖像使用权产生的收益也要计入肖像权出让人的个人所得税税基中。
由此,高收入球员借助避税港转移收益的避税途径在西班牙早已不再奏效。西班牙巴塞罗那当地法院此次认定梅西团队逃税,正是基于上面提到的这个已经生效了十年的法案。当地法院认定,梅西涉嫌通过在加勒比地区开设公司运作,逃掉了410万欧元的个人所得税金。证据十分确凿,存在的唯一疑点或许只是界定梅西本人是否知情整个团队涉嫌逃税的事实。
4、梅西可能面临的指控是偷税还是逃税?
国内媒体在报道这件事情时,使用的标题关键词有“梅西偷税”、“梅西逃税”等多种版本。但其实首先应该明确的是偷税和逃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其中,“偷税”这个概念更像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词汇,且早已退出官方定义的范畴。
在2009年前,我们国内是有“偷税罪”这个刑法规定的罪责的。当时,偷税罪,是指“纳税人、扣缴义务人故意违反税收法规、采取伪造、变造、隐匿、擅自销毁账簿、记账凭证、在账簿上多列支出或者不列、少列收入、经税务机关通知申报而拒不申报或者进行虚假的纳税申报的手段,不缴或者少缴应缴纳税款,情节严重的行为。”因为这个定义使用了很长时间,所以无论是纳税人还是税务人员都约定俗成的将此类案件称为“偷税漏税”。
之后,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偷税罪已经不能正确反映纳税人不缴或少缴税款的内涵和外延。在2009年的我国的刑法修正案中将偷税罪删掉,取而代之的是逃避缴纳税款罪,也就是所谓的“逃税”。因此,梅西面临的指控在国内的称谓应该是“逃税”,称为“偷税”是不合适的。
5、个人所得税税负对欧洲各国足球发展有何影响?
关于个人所得税的征收税率,全世界基本都是采用分级税率制,收入越高的人,适用的个税税率也越高。因此,个人所得税的税率高低对于高水平球员选择居留地的影响极大。而就近三十年来欧洲五大联赛的实力变化,恰好可以反映出这五个国家对待高收入者个税政策的差异。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意大利是五大联赛所在国中个人所得税税率最低的国家,这直接影响到当时的欧洲一流球星纷纷到意大利“淘金”,成为“小世界杯”得以迅速壮大的一大诱因。但随着意大利九十年末提高了个税税率,意甲联赛对于球员而言已经不再具备球场以外的吸引力。
又比如本世纪初皇马组建享誉全球的“银河战舰”,当时贝克汉姆的加盟使得银河战舰的声望达到了巅峰。而贝克汉姆的加盟,同样与西班牙彼时实行的税制有关。为了吸引人才加盟本国球队,西班牙虽然坚持对高收入者实现高税率,但却额外为外国人提供了另一种优惠税率:在欧洲主要国家个人所得税税率最高都达40%的情况下,西班牙政府给予外国球员的优惠税率仅为24%,这样的差距实在太具有吸引力,客观上为皇马持续吸引全球顶级巨星加盟提供了支持。
而法国和德国之所以曾经长期无法吸引巨星加盟,有一个因素正是其国内相对较高的个人所得税税率。尤其是法国,除了个税之外,球员还需要缴纳高额的社会保险税。2014年法国政府决定对高收入者提高个税税率,曾经引起法甲球队的强烈抵制,最终高达52%的个税最高税率还是被推行,这多多少少导致了法甲球队更加留不住球星。
因此,欧洲各国不同的个人所得税税制对于本国足球的发展影响深远,甚至可以说税率的差异直接造就了欧洲先后出现了意甲的小世界杯、西甲的银河战舰、英超的群雄争霸,以及法甲竞争力的持续衰落。
6、梅西的案件是个例吗?
在高额的税负面前,梅西逃税的案件早已称不上新闻,之所以被媒体争相报道,更大的原因在于此次的涉案人是绝代双骄之一的梅西。比如罗纳尔迪尼奥当年加盟法甲圣日耳曼,除了合同上列明的事项,小罗还从俱乐部主席那得到一千多万的好处费。当这部分没交个税的收入被核实时,小罗和他的经纪团队都曾接到法院的传票。
在早已不是个例的逃税案例中,各国俱乐部可谓穷尽手段为帐下球星谋利益。包括但不限于阴阳合同、转让肖像权、借款、慈善捐款、移居低税率国家、经商转移收入等手段。例如,英超阿森纳就曾被曝借助离岸公司,以股东分红的名义帮球员逃避交纳税款。又比如英超曼联曾经采用的逃税方法:球员与俱乐部签订两份合同,一份是工资合同,另一份是关于肖像权提成、商业活动费用、球衣销售提成等。根据英国法律规定,第二部分收入只需支付28%的税款。而且许多球员都是以借贷的方式从公司拿到这笔收入,税率仅为2%。据媒体报道,曼联曾经帮助鲁尼就用这种办法从公司“借”走了160万英镑,节省高达近60万英镑的税费。
因此,梅西的案件绝不是个例,相反,帮助球员合理避税早已成为俱乐部的日常工作之一。只是这种猫和老鼠的游戏玩过多年后,双方都知道彼此想要走出的招数,在欧洲经济萧条的现实下,各国打击泛滥的避税现象也在情理之中。
7、如何评价梅西此次受到的指控?
作为球员,梅西可能确实不知道其父率领的经纪团队在管理个人收入时可能出现的逃税现象。毕竟他除了家庭,最大的乐趣应该是出现在绿茵场上。但是在法院证据确凿面前,我们必须承认梅西团队的行为确实违背了西班牙法律的相关规定,是必须受到法律制裁的行为。但从一个逃税案件论断决策者的道德行为,显然是将人类的思维方式认识得太过浅显。毕竟,高收入者交纳更高的税收,这个看似“能者多劳”的表象下,并不能充分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公平。
因此,就事论事而言,梅西逃税即是违法行为,又是梅西团队对于不断提升的个税税率的无声抗议。至于此事与梅西的道德问题,两者在逻辑上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当然,要爱岗敬业、遵纪守法。
行文自此,深感球星也有球星的烦恼。抛砖引玉,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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