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球帝访谈：王亮的校园足球梦

王亮，前西安安馨园队球员，现在是陕西咸阳彩虹小学的一名普通体育老师。多年来，他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坚持着培养青少年足球人才，获得了很多热爱中国足球的人的广泛关注。今天，小编就带来了这位中国足球基层工作者的专访。

Q：你以前是一位职业球员？

A：1990年，中央台只要是下午，就会播放第十四届世界杯的录像。那会才九岁，白天就看重播，一点一点就逐渐地喜欢上了足球。开学以后，有个达标运动会。我跑完五十米，天王小学的一位带足球的老师，就把我看上了。他说让我来试一试速度快不快。我速度很快。他问那你愿不愿意搞足球？我说愿意。然后我就开始踢足球了。一直到初中以后，当时我们咸阳市体育场有一个市少年队。然后就在市少年队开始一直踢球。到1998年，西安安馨园俱乐部成立的时候，当时是老省队的教练，雷昊雷指导到咸阳来挑人，把我就挑进来了。

Q：可是，听说你的职业球员之路似乎并不是很长久？

A：当时安馨园的老板冯军弟，口号是主要以陕西球员为主。但是老板是个生意人，你球队成绩不好了，他说是这么说过，但是你两个赛季打下来成绩都不怎么样，他当然耐心是有限的。所以这时候就从八一超能买了些队员过来。我们这些球员一看也呆不住了，所以就自动就离队了。这就是很简短的一个职业路程吧。

图：球场上的王亮

Q：那你又是如何走上体育老师这条路的？

A：1997年初中毕业，当时我们市少队的教练问我，你看你上不上咸阳体校。我四项考完了，专项一考、文化课一考，考上了就上学，当时那会叫中专学校。在那上了不到一年，西安安馨园就成立了。我在那就挂了学籍，然后我一直就在安馨园踢球。毕业的时候我参加了毕业考试，正常毕业，就分配到了我的第一个学校：郭村小学。就在那块，就开始我的教师生涯。

Q：当时想到了要在校园里推广足球运动吗？

A：刚开始我去了我也没有去做足球。首先，场地不允许。他的场地就是那种土地，上面砖头、石头，都有。

Q：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是什么让你最终决定推广校园足球呢？

A：让我真正想搞足球的是2010年，陕西省第十四届运动会，当时就在咸阳体育场比赛。从94年，98,02年，陕西足球三大城市：西安、咸阳、宝鸡。可以说咸阳踢不过西安，但是踢宝鸡，02年那一批，85、86出生那一批，踢宝鸡三比零。但是当我看到第十四届省运会的时候，足球项目，咸阳只能赢汉中，而且都特别费力。跟宝鸡那就不是一个档次，更别说打西安了。只有四个队拿第三，你只能赢汉中。这个就好像，咸阳市足球的青少年这块好像一下青黄不接了。我当时给咸阳市市少队那个教练我就说，不行的话，我来搞咸阳的校园足球。

Q：你来搞？可是凭你一个人又能怎么做呢？

A：刚开始我连足球都没有。就是靠西安当时搞民联认识的李延民，李延民说，你真想搞的话，那就我来赞助，我给你先拿三十个足球呗。他订了三十个足球，然后送给我。然后他又给我弄了一副球门，两个，五人制的三乘二的球门。他给我弄了两个球门，三十个足球。他说你先开展，先试试，看能不能做。我说行，二百个学生，三十个足球，二百个学生挑三十个，我说应该能挑出来。

Q：怎么去挑选孩子？

A：首先选就选喜欢足球的。我说现在要搞一个足球队，看有没有愿意踢的。小孩哪懂那个，尤其农村小孩他对足球是什么概念，没有。他光知道足球是用脚踢的。但是具体比赛规则各方面来说他们全是白纸。刚开始说是训练，全是培养兴趣。

图：郭村小学的艰苦条件

Q：训练这些没有任何基础的孩子，是否很困难？

A：当时训练只有足球，没有训练器材。那我说这样，矿泉水瓶子现在不是挺多的，我说明天下午你们一人拿一个矿泉水瓶子，每一个矿泉水瓶子接半瓶水，来做障碍物，让他们去练。后来，很多关心校园足球的人，听说我这里的事情，一块到我们学校来了。他们给我们一些辅助器材，当时他们还带了一个教练，给孩子上了一堂比较生动的足球课。好在就是在很多球迷的帮助下，在很多业内人士的帮助下，这些孩子非常健康地在成长。

图：上海申鑫球员吴彦晟(后排右)曾对王亮(后排左)的校园足球事业给予支持和帮助

Q：最终培养出很好的苗子了吗？

A：现在最起码有一个得到了认可。现在已经在陕西老城根俱乐部梯队，01、02那个梯队里面。这个孩子左右脚都非常好。这是正儿八经土生土长的郭村小孩。就是一农村小孩。02年的，特别能吃苦，左脚也好，右脚也好。而且当时我送过去的时候，当时他们那个天津教练也非常赞赏，非常喜爱。包括陕西老城根俱乐部的唐波看了他踢球以后，也对他说，这孩子将来只要身体长上来，确实挺厉害。这个孩子一直在那表现不错，我现在目前来说，你说是成就吧，也不算，反正就是当说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边还挺高兴的。最起码通过我的努力培养了一个孩子，不管是给陕西足球还是给中国足球，只要能培养出人才，我也就高兴了。

Q：后来，听说恒大足校还到你们郭村小学挑过苗子？

A：因为他是足校，他不是一个专业队和一个专业梯队。恒大他是招孩子去上学，一年三万五。对农村来说一年三万五千块钱，可以说是一家一年的支出。他们每天都在地里面种菜，挑草，那些孩子有时候回去还要帮忙，还得干一些农活呢。你三万五千块钱让孩子去那块踢足球去，不可能。

Q：就是因为钱的问题，导致农村的孩子们没法去恒大足校踢球？

A：另外一个，他们(恒大足校)挑孩子的时候挺浮躁的。看着阵势挺大，他们挑孩子的时候做了一套测试，有什么文化课啊，还有什么协调性，球性，去做的时候，最后寄过来通知书，我觉得，他不是太负责任。有些孩子我觉得我都看不上，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上的。那些孩子极度不协调。那个孩子就是喜欢踢足球，所以我说你喜欢踢足球你就来。但是他们用专业的眼光说，他们就不适合搞足球。

Q：恒大足校寄来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孩子高兴吗？

A：当然，孩子们拿到通知书挺高兴，反面一看钱，一看三万五，有的小孩就说，我们上不起，我们上不起。就唱那个《伤不起》的歌：上不起，我们上不起。就是那个上不起。太贵了。他上不起。所以当时我对恒大那个事，一直不是很感冒。

Q：你对恒大足校的这个模式怎么看？

A：他那种模式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教练的水平到底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孩子将来出路怎么办？秦皇岛中国足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现在办不下去了。中国足校在中国足球唯一能挂上名的就郜林一个(小编注：还有一个黄博文)。当时那么昂贵的学费，我们这边也有很多孩子去，当时父母只有三五百块钱工资的时候，那阵一年就一万多。送出去了也没什么成就，就回来了。

Q：后来你又如何离开了郭村小学？

A：因为这边拆迁了。将近二十个孩子，跟我一直踢。送到陕西老城根俱乐部梯队了一个，剩下的几个踢得好一些的我交给市少队了。他上学还是上学，但是礼拜六礼拜天的时候，到市少年队去参加集训。我当时给市少队教练这样子说，我说这样子，你看孩子如果行，就让孩子跟着你练；我有时间过来我可以给你帮忙，希望孩子在省运会上给你能踢踢比赛。在其他代表咸阳市的比赛当中，算是给你培养一个队员吧。孩子将来如果要是在这方面可以的话，看看能不能走特长生。因为你要说这些孩子，凭自己考文化课、考大学，可能有点勉强。但是要走特长生，上个体院，或者是出来跟我一样是个体育老师，这个对孩子一生也算是负责的，他们也会感谢到足球的。

Q：学校没有了，校园足球的梦想怎么能继续下去？

A：咸阳彩虹小学的校长在无意当中可能知道我的这个事，他就通过教育局联系到我，说是你愿不愿意到彩虹小学来。当时我说既然这边村子都拆了，那行吧，那我就过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我过来必须得搞青少年足球。他说当然，你来了就是要让你搞青少年足球。我说，只要让我搞青少年足球，搞足球队，我怎么样都行。因为我一直把教师这个工作只是当成我的职业，足球呢，我可以当成我的事业去做。

Q：彩虹小学的条件似乎还不错，你的工作开展应该比较顺利吧。

A：它的优势在它的硬件，它的财力。它有一个大校长，有一个执行校长，这两个校长对我青少年足球培训这块大力支持。校长他就说，非常安全的充气球门一副下来三千多，只要安全，有利于你的训练，就买。他说先买一百个足球，然后再给你买上两副球门，你再需要什么的的话你就跟我说，我就尽量去帮助你。

Q：在彩虹小学搞校园足球，会遇到困难吗？

A：劣势在于人。在于孩子。彩虹的孩子和农村、郭村的孩子比，他们的劣势在于娇气。城里面的孩子，六个家长管一个。父母，双方老人。管一个。使得他们这些孩子，男孩子不太像男孩子。特软。而且，孩子特别自私。就是当两个孩子发生矛盾的时候，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在球场当中，你球没传好，他不会说自己球没传好，他只会说是自己队友没跑好。他只会去埋怨别人，他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任何原因。他不会担待任何事，你把他批评严厉一点的话，他不接受。

Q：你的目标是把这些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A：主要想把他们打造得比较有阳刚之气，别那么矫情。别动不动就什么告老师：老师他把我怎么样了。把他们变成一个有阳刚之气的男人，我觉得这是我首要对城里面孩子先做的一个工作。当他们真正地变成有阳刚之气的男孩子的时候，这时候再让他们上到足球场，真正再在青少年足球这块再拔高。因为你作为一个足球运动员，不管青少年还是成年，你缺少了一些阳刚，缺少了一点拼劲，你上了足球场，只要一对抗，他马上就会害怕。就会软，他可能会给教练说，教练，他推我。教练，他踢我。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呢，到彩虹第一件事，把他们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孩子。这是我第一个要干的事。

王亮(后排左一)和他的彩虹小学足球队

Q：对于校园足球，你觉得它的意义何在？

A：不一定是足球，首先是孩子要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不是说是在这种学习的压力下成长，学死书，死学书。要让他们更多地走向操场，敞开心扉。所以我就给很多家长说一下，不一定在足球这个领域，在其他一些领域里面，只要让孩子去多参与户外一些活动，他们都可以去做一做。一家三口如果真有时间了，少打打麻将，少看看电视，少上上网，带孩子周末出去亲近大自然。搞一些活动，这是对孩子真是有益的。去报那些所谓的什么英语班、兴趣班，真没意思，真没意义。真的。

Q：对于你个人来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A：我没有一个最终目标。经常我朋友也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我的梦想，就是像穆里尼奥一样穿着阿玛尼，在鸟巢的场地上做滑跪。这是我的梦想。当然那是开玩笑，但是，我真的希望我执教的不管是青少年还是成年队(当然了我将来也有可能往这个目标去发展),真的，我就像穆里尼奥一样，在那去狂欢，甚至是在更大的体育场里做那个滑跪、狂奔，都有可能。这个是我的一个梦想，但是梦想你得一步一个脚印来做实现。可能到我退休，甚至七十岁的时候，我的梦想只是一个梦想。它不可能变成现实。但是我要朝着这块去踏。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把这些孩子带好。也许会失败，但是你回过头去想你做的这个事情，只要是有意义的，只要这个事情它是对的，你觉得不后悔，你是开心的、快乐的，这个事你回过头，不管它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它甚至没有高度，但是你心里面是开心的。你做的是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小编注：希望进一步关注王亮校园足球工作的朋友，可以在微博上关注@咸阳彩虹小学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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